DoubleDoubleDouble

【伞修】与去世了的好友一次面对面交谈

叶修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处变不惊的成熟男人了。

所以当他睁开眼就看到十年未见的苏沐秋时，只是低下头默默擦干洒在小桌板的葡萄汁，又扭头看了眼飞机外头，风卷云舒。

“你怎么来了。”叶修觉得自己是十分震惊的，他应该更激动一些，或者干脆站起来拎着对方领子，质问他。

但他看着对方和十年前无异的眼睛，比古龙深渊更让人深陷其中。十年前他就是用这双眼睛看着他，比任何时候都更缱绻温柔地对他说永别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苏沐秋笑了笑，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，那里本来坐着方锐。事实上本来叶修周围坐满了兴欣的队员，但现在都不见了。

飞机在高空上，而飞机里只有他们。


“叶修，你过得不太好。”

他刚刚醒来，头发有些乱糟糟的，却依然整个人懒懒地蜷在座位里。苏沐秋盯着他眼睛下一圈青黑，脸上因为经常熬夜而有些轻微浮肿。

他的确过得不太好，召集队员，创建战队。这一切十年前他就经历过，那时有三个人。一个人半途离他而去，至少陶轩还会在背后扶他一把。


叶修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他，苏沐秋的事他早就放下了，但他也不愿意错过什么。他很难过，事实上，他很难过。


“一叶之秋我送人了。”叶修说，语气缓慢，

“我现在用得是君莫笑。荣耀开放了神之领域，散人也可以继续升级。千机伞我也升级了。
我现在在兴欣战队，不知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些队员，就坐在我周围。是很好的队友。沐橙也在。”

苏沐秋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，柔顺的短发随着飞机颠簸上下浮动，不知为何有些浅的瞳孔映出叶修背后蓝白交错的白云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“你见了沐橙吗？”叶修说。

“没有。”苏沐秋摇摇头，“她见到我一定会很难过。”


叶修突然有些委屈，不知道为什么的。他觉得这情绪十分荒唐，卑鄙又奸诈。他闭上眼睛，头脑里却是苏沐秋看他的样子，瞳孔里流云一朵一朵飘过去。

不过是从头再来。叶修一直这么对自己说。


“叶修…阿修…”他感觉苏沐秋吻了吻他的眼角，温热的呼吸从发际轻轻掠过。这很奇怪，苏沐秋在吻他，苏沐秋十年前就死了。

“我知道我也不该来看你。”苏沐秋又规矩地坐回座位上。“但我又觉得必须来看你，我说不清为什么，你看郭明宇也一样厉害，韩文清偏偏喜欢和你斗。”

“那是因为韩文清没赢过我。”叶修闭着眼仰仰嘴角，突然又想到些什么，“我只拿了三个冠军，第四个被老韩抢走了。”

他沉默了一会儿。

“……倒是苦了沐橙。”叹口气。“哎，世态炎凉，人情淡漠啊。”

苏沐秋笑出声，“这次冠军你势在必得吧。”

“嗯。”叶修应一声，又觉得浅浅的鼻音消失在高空气压的轰鸣中，他半睁开眼睛看着对方，肯定了一句，“势在必得。”

“哈。”苏沐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，
“你以前可不常这么说。你从不说自己会赢，却一副自己肯定是冠军的样子。”

叶修眯眯眼，懒洋洋的，“那是以前，现在不行了。有这么多后辈，总要说点什么鼓舞下士气。
你以前笑点也没这么低。”

对方停住不笑了。

“我真是不喜欢“以前”这个词。”叶修看着凑过来的苏沐秋边吻他边这么说道，一句话说得零零散散，像是喃喃自语。
其实苏沐秋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，除了情欲至深的时候——但显然现在不是。
欲说还休。
叶修突然想到这个词，不禁低低笑了几声。

“你在笑什么？”
苏沐秋停下动作。那双眼睛离他很近，只是从脸贴脸的距离稍稍拉远了一点而已。叶修努力想看清他，但距离太近了。
阳光下由浅至深的眼睛很快从清晰的影像变成几个重叠的虚影，又仿佛像胶卷一样刷刷地流动起来，像是在逼迫他看着往昔无数的过往刹那而逝，他在离开，他在前进。

他不由伸出手。

“闭上眼。”

苏沐秋抓住他的手，凑近吻他的眼角，一下一下，麻麻痒痒的。

他们两个一开始就决定以游戏为生的人。他们最正常的距离就是两台电脑，有时候人多一点，可能隔了两三台，或者坐在对桌，对方的脸被屏幕挡得严严实实。他们以为他们的距离最远也就这样了，有时候可能更近一些，比如现在。

再远能有多远呢。

苏沐秋温温热热的气息远离叶修时，他睁开眼，但对方却并没有坐在一旁的位置上。倒不如说，他根本没看见他。


“别回头，叶修。”

他扭了一半的脑袋生生停住，僵持片刻，又默默转回去。窗外蓝天白云像静止了一般。对方的声音在身后碎碎叨叨。

“别回头。”
苏沐秋又重复一遍。


叶修将身子侧了一点，能靠着窗户。

“好。”

他回答。













“叶修！起来，到了！”叶修听到方锐的声音，睁开眼看到飞机已经停在了地面上。他还有些迷糊，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又睡着了，更大的可能是他从始至终都没醒来。

苏沐秋…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，低下头在身上和周围扫了扫。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凭空出现的东西。

“老叶你清醒了吗？”方锐凑过来看他一眼。


阳光从窗外一格一格照进来，落在大家身上均衡柔和，包容兴夸张地朝他挥了挥手，一切都很正常，阳光也没有在云上时那么刺眼。

算了。他想着，将手搁到口袋里，背着包往机舱外走。
老板娘早已站在舷梯下面，苏沐橙听着她和唐柔的交谈，仰起头朝叶修笑了笑。

他也笑了笑，搭在兜里的右手捏了捏君莫笑的账号卡。
















*在天上遇到了天使